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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时，有一位邱生，是富贵人家的少爷，年仅二十岁，容貌俊美如玉。雍正年间，他从福建来到京城，打算在国子监读书，以谋求功名。在考试之前，他暂时住在左安门外的一座寺庙里。这座寺庙靠近一位贵族的废弃园林，地方非常偏僻。

邱生年轻好动，不耐寂寞。吃过饭后，他带着小仆人出去散步消食。起初他并不知道有这座园林，后来远远看见树木葱郁，楼阁错落，便好奇地向农夫打听，这才知道了详情，急忙想去游玩。小仆人胆小怕路，时而皱眉瞪眼，时而抱怨连连，邱生讨厌他聒噪，就打发他先回去。小仆人听了十分高兴，一蹦一跳地走了。

等到了园子里，太阳已经西斜。荒草和荆棘围绕着小径，台阶上堆满了杂草，大门也紧锁着。邱生提起衣服拨开野草，翻过矮墙进去。园中古老的柏树和高大的槐树，浓密的树荫夹在小径两旁。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着，忽然来到一座桥前，桥上的朱红栏杆已经断裂，红色的木板也已腐朽。桥下长满了芦苇，不时传来蛙鸣声。过了桥到了一座小亭子，只见蜘蛛网挂在门前，绿纱蒙在窗上。邱生靠着栏杆，徘徊不愿离去，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上了古墙，青苔间传来虫鸣。晚风吹过树林，似乎还能听到吟唱声。本想继续深入游览，但此时心里却感到害怕，就折下亭子前的一朵凤仙花，准备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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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听见回廊下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："哪里来的野蛮小子，擅自闯入人家窥探？这里住着贵人的亲属，岂能容你摘一茎草，踏一块砖？"邱生吃惊地一看，原来是两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。一个穿绿衣，一个穿碧衣，眉目如画，脸上虽无怒色，但故意装出凶狠的声音。邱生知道自己冒昧，赶紧扔掉花，整理衣服，上前施礼说："我是个异乡年轻人，孤身一人不懂事，冒昧采花，罪该万死，如果能得到宽恕，我永远感激不尽。"

绿衣少女说："即便宽恕你，也是寻常事，怎么就成了恩德，就要永远记住？读书人就爱骗人，想骗谁呢？"碧衣少女说："今天要是不好好惩罚他，他会以为我们软弱，以后肯定会源源不断地来。"正说着，又有几个女仆从亭子后面出来，问道："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？小姐正等着回话呢。"两个少女一起笑着说："回什么话？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书生，说着南方口音，一个字也听不懂。"众女仆围着看，相互说道："这野小子长得倒不丑，不如抓去让小姐发落吧。"大家都说："有道理！"

邱生大为害怕，跪地求饶，众人却置若罔闻，有的拽他的耳朵，有的抓他的辫子，后推前拉。邱生本来就没什么力气，遭到这样拉扯，完全无法自主。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一个大厅下，众人才放开手。邱生稍微缓过气来，又听见有人传话说："命令把他带上楼去。"众人又把他拥到楼下，之前那两个少女先上楼去，其他人没上楼，都站在檐下，屏住呼吸不敢出声。过了一会儿，前面那两个少女各自抱着绣囊，含笑出来说："差点误了大事，姐妹们都散了吧，没事在这里聚着做什么。"众人都默默地散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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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少女挽着邱生进入左边的房间，房间里一切都很整洁，中间有个池子，散发着香气，知道是沐浴的地方。两个少女拿着毛巾手巾，伺候邱生洗澡，然后让他换上新衣服，衣服的长短都很合身，华丽得让人眼前一亮。两个少女不住地赞叹他的英俊。一会儿有拿着灯笼来迎接的，也是十六七岁的女仆。领着他进入房间，暂时坐在客座上，一个女仆在旁边伺候，之前的两个少女则进了内室。房间里的摆设和器物都十分精致奇特，是他从未见过的。邱生心里忐忑不安，不知道会有什么祸福。

过了很久，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，隐约听见笑语声，帘子一掀，两个女仆跟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走出来。这位少女容光焕发，艳丽无比，大约十八九岁，穿着藕色花衣，拖着墨色花裙，含羞地侧身向邱生行礼。邱生后退几步，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。少女扶他入座，问道："你是鄞江的邱贡生吧？"邱生说："是的。"少女说："那么你我就有姻缘之约了。我姓卫，名字叫素娟，祖籍陇西。你父亲在秦州当参戎时，和我父亲结为好友，因此有了婚约。那时我们都还在襁褓中，记不得这事，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。今天在这里偶然相遇，这红线系足，岂是偶然呢？昨夜我梦见神人告诉我，所以才预先知道你的名字和住处。"

邱生虽然年幼就失去父亲，但对于父亲曾在秦州任参戎的事却十分清楚。如今听这少女所说有根有据，也就不再怀疑。而且面对这样的美人，他已经神魂颠倒，哪还顾得上详细追究，只是再次跪拜说："就怕我这个海边粗人，会有辱您的门第。"

素娟笑着对两个女仆说："你们说他的话听不懂，怎么现在字字清楚？"两个女仆笑着说："刚见到公子时，只听他说话像鸟叫一样，虽然悦耳，却让人发笑。现在和小姐说话却十分清楚，想必是刚才说乡音，现在说官话了。"素娟轻声笑了，邱生也笑着说："你们真可爱，请问芳名？"素娟说："穿绿衣的叫翘翘，穿碧衣的叫楚楚。"邱生说："我一定牢记不忘。"两个女仆说："对公子来说本就有恩，怎么会忘记呢？"邱生又笑了。

随后听见内城的铜鼓声，像海鲸吼叫一般，知道是更漏时间到了。素娟命人摆酒，一会儿工夫，珍馐美味排列成行，都是些稀罕物，很多都叫不出名字，显然不是人间所有。邱生一边喝酒，一边问素娟有没有父母兄弟姐妹。素娟说："都已经去世了。虽然有一些姐妹，但都已各自嫁人，将来会有相见的时候。"邱生又问："你这么富贵，为什么园子却这样荒凉呢？"素娟说："这是皇族贵人的园子，暂时借来住的，等与你完婚后，还要回到故居。"邱生又问："你家祖上做什么官？"素娟笑着说："你才二十岁，怎么像老太太一样东问西问的。天已经很晚了，别问那么多了，快喝了交杯酒，我们入洞房。"邱生脸一红，两人喝了交杯酒，入了洞房。

象牙雕花的床，锦缎绣花的枕头和被子，高高燃烧的红烛，袅袅升起的香炉，恍如游在天上，如在梦中一般。素娟虽然年纪小，但在床笫之间却十分放荡，每次移灯靠近床边，就让两个婢女轮流在旁伺候，整夜欢好。邱生累了，她就给他一小杯酒，酒色像珊瑚一样红，香气胜过艾纳香，喝了之后精神立刻振奋，兴致如狂。素娟身体虽然柔弱，却也能承受。从此两人恩爱无间，形影不离。

素娟有奇特的本领，常常收集各种花朵的种子，祝念之后就能变成异香；含在口中，牙齿和舌头都会散发芬芳。她还能随心所欲地取得各种物品，转眼就能拿到面前，就连荔枝、杨梅这些难得的水果，也是有求必应。一天，她对邱生说："可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。"邱生说："用我的车来搬，用你的钱来迁。"素娟说："不需要你操心，只要你走一趟就行了。白天可能不方便，晚上去吧。"

那天晚上，来了很多男女仆人，见到素娟和邱生都下拜行礼，抬着桌椅箱笼，争先恐后地运送，一会儿就搬完了。素娟拉着邱生，带着翘翘、楚楚，慢慢地跟在后面。走不到一里路，就到了一座大宅院，雕梁画栋，屋脊连绵，每走五步就有一个亭子，每走十步就有一座阁楼，回廊曲折，花木幽深，应接不暇。邱生心里想，如果不是前世和仙人有缘分，怎么能得到这样的福分？就算让他做一方诸侯，也不愿意换。进入房间后，看到陈设更加华美。从此吃着美味佳肴，穿着精细绸缎，不再想着功名，也忘记了故乡，转眼已经过了两个月。

素娟经常外出，每次出门都要带着楚楚一起。有时要几天才回来，回来后一定要独自在别的房间住一晚，然后才和邱生一起生活，这成了常态。邱生追问原因，她只是笑而不答，只引用梁武帝的诗来回应："满塘莲花开,红光照碧水,色同心复同,藕异心无异。"邱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，也就不再追问。过了几天，素娟又要出门，这次带着翘翘去，留下楚楚陪着邱生。

邱生趁机问楚楚："小姐每次出门几天，到底去哪里？"楚楚说："诗中的意思，公子还不明白吗？"邱生说："想了很久，还是不明白。"楚楚掩口而笑说："你这读书人的心思，就像下棋下得很差的人一样，即使绞尽脑汁，也想不出高明的着法。"邱生无言以对，只好开玩笑化解尴尬说："我本来就没有认真琢磨诗的意思，只是见你狡猾，想找个由头教训你。"楚楚听了，笑着说："听你这样说话，真是可笑，倒要问问你想怎么教训我？依我看，你这个人嘴上像百灵鸟，胆子却像老鼠一样小，哪敢做什么犯法的事，不过是说说大话讨便宜罢了。就像俗话说的'说大话燥脾气'，真是让人笑死了！"

她说话尖酸刻薄，但态度却又妩媚动人，邱生再也忍不住，突然抓住她的胳膊，把她按在床上，举起手作势要打，说："小丫头敢再嘲笑我，就打你一巴掌！"楚楚斜躺在床上，一动不动，只是闭着眼睛娇声回答："打一巴掌又怎么样，你想打谁呀？"邱生顺势吻了上去说："我怎么舍得打你？不过是和你开玩笑罢了。"说话间，楚楚的衣服已经褪落，两人渐入佳境。从此两人暗生情愫，只怕素娟回来得太快。

不久素娟回来了，仔细打量楚楚，脸色顿时变了。邱生在旁边心中十分愧疚害怕。翘翘低声对素娟说："小姐的通房丫鬟若不除掉，终究会泄露秘密。"素娟只是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。过了一会儿说："算了，算了！事情已经这样了，也怪不得她。况且我既然不能专一，又怎能禁止别人去追求呢？这里本来就不是安乐之地，现在又变成了污秽之地，不如回到故居，寻求安宁。"

楚楚看着邱生，邱生明白了她的意思，急忙下席跪下道歉说："承蒙你不嫌弃我寒微，愿意与我结为夫妻，我怎敢贪恋这春色，放纵自己的欲望！"素娟拉他起来说："有过就改，下不为例。"邱生叩头受教，两人和好如初。

素娟已经决定要搬家，舍弃了所有东西，当天就动身。邱生觉得奇怪，问她为什么，素娟说："这些东西都很容易得到，不值得留恋。"邱生很疑惑，而且实在舍不得那么多珍贵的东西。走了大约一里路，他借口要方便，偷偷回到原处看看，只见树林依旧，但宅院已经不见了，杂草丛中只有几间草屋，墙壁倒塌，像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。他四处张望，这才大吃一惊。正在徘徊时，翘翘和楚楚赶到，喊道："公子在这里流连什么？"邱生说："忽然想起诗稿没带，想回来取，没想到迷路到这里来了。"楚楚说："这里离故居已经有一百多里了，怎么还能回去？"邱生说："才走了不到一里路，怎么会隔得这么远？"翘翘笑着说："和仙人一起走路，怎么能和凡人一样？公子别做梦了！"

她们拉着邱生往回走。刚走几步，就看见素娟已经坐在路边等着。见邱生来了，她埋怨道："你怎么要逃走？再晚一会儿，我们就见不到面了！"邱生不敢辩解，继续往前走。又走了几里路进入树林，夏天的树木郁郁葱葱，遮天蔽日。穿过树林来到一个洞穴前，看上去非常幽深。

素娟先进去了，邱生往后退不敢前进，翘翘和楚楚从后面推他，他一失足跌倒，已经掉进洞里了。洞旁边另开了一个门，翘翘和楚楚跟着进来，一起推开门进去，原来是一个大厅。虽然不如原来的住处华丽，但更加幽静雅致，恍如另一个世界。邱生又惊又喜，自言自语道："今晚是什么日子，竟然住进了这样的洞府。"素娟笑着说："虽然住处不同，但还是同床共枕。"大家一起拍手，叫人拿酒来喝。

邱生问道："为什么要像扔破鞋一样抛弃故居，把仆人都遣散了呢？"素娟说："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泡影，故居更是虚幻中的虚幻。仆人们各有住处，有事时召集他们，无事时就各自散去。你只要衣食适度，和我一起追求长生就好。如果追求更多，只会自寻烦恼。这个地方是洞天福地，有脱离尘世的妙处，没有火灾水患的忧虑，就算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。尘世如梦，何必留恋呢？"

过了一会儿，楚楚报告说："莘姨听说小姐和公子回来了，带着礼盒来道贺。"素娟对邱生说："莘妹和我一向交好，你见了她只管叫她姨就行了。"一会儿莘莘来了，也是个十七八岁的美人。见面非常欢喜，还带着几分羞涩，不像素娟初次见面时那样谈笑自如，显得很有经验。她向素娟道贺说："好久没见三姐了，天天都在想念，没想到你才走了两个月，就找到了如意郎君。老母亲听说了很高兴，先让我带些薄礼来表示心意，她随后也会来。现在看到姐夫，真是如玉山般照人，真是天作之合，如果不是三姐有这样的福分，真是难以消受。"

素娟笑着说："妹妹太夸奖了，难道不怕夸得太过分，让人笑破嘴皮子吗？"她叫过翘翘耳语几句，翘翘答应着就去了。过了一会儿带来一位老妇人，素娟迎上去行礼，称她为婶婶，原来是莘莘的母亲。邱生也行礼，老妇人一边回礼一边打量他，高兴地说："这就是新女婿吗？真是天降良缘啊！我活了六十年，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，见过的俊杰只有西城侯的儿子和银号的祝六官，再加上女婿就是三个了。但那两个人就像春末的桃花，都是天妒英才，短命而死，谁不痛惜呢！女婿独与三姐结缘，还愁什么不长寿？比起那两个人，真是天壤之别。怎能不庆贺呢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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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命莘莘执壶，自己端着酒杯，先敬邱生，再敬素娟，最后敬莘莘，说："你也该喝一杯贺酒，三姐已经得到了好女婿，接下来就轮到你了，不出半年，你也会有婚事的！"莘莘低着头十分害羞，两颊飞红，缩手不接酒杯，素娟接过杯子强迫她喝下，说："这是婶婶赐的酒，你竟敢不喝，老人家的话，有一句是多余的吗？"邱生也和翘翘、楚楚一起劝她，尽兴之后才散去。

第二天，素娟对邱生说："来而不往非礼也，请跟我一起去拜访莘莘姨。"邱生答应了。从洞旁的一个小门进去，在地道里走了大约一箭之地，又到了一间土室。莘莘母女都在，接待得十分热情，殷勤地留他们喝酒。邱生环顾室内，虽然都很干净，但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，其他什么也没有，显得非常简陋。回来后问素娟："莘莘家是不是很穷，怎么除了必需品外什么也没有？"素娟笑着说："你看到她们只有桌子床铺吗？连这些还是从我这里借的呢！虽然她们很贫穷，但幸好和我做邻居，不但不用交房租，还能过得很富裕。"邱生说："这也足以说明你的慷慨侠义了。"

住了没多久，莘莘拿着一张锦笺请邱生写《玉台新咏序》，邱生就用小楷模仿《洛神赋》的笔法写了。莘莘得到后，像得到珍贵的玉璧一样珍惜，说这序文、书法和写字的人都堪称三绝。恰好素娟出门了，翘翘和楚楚都跟着去了，邱生独自坐着，莘莘又拿来一把骨扇，想让邱生写汉朝的《杂事秘辛》。邱生开玩笑说："几时见过闺门处子向外人索要这种秽亵的文字，也不怕人说闲话？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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莘莘说："素娟姐不在，翘翘和楚楚都跟去了，这事除了你我，还有谁知道？"邱生说："如果像你说的这样，那么东晋的女莹和吴姁的故事，为什么到现在还广为流传呢？"莘莘说："那是好事之徒传出去的，当时窥见隐私的只有吴姁一个人，如果她能保守秘密不说出去，怎么会泄露出来？"邱生说："那么今天我们也是独处了，你愿意让我做个吴姁吗？"莘莘的脸一下子红了，捏着衣带不说话。

邱生知道她已经动了情，立刻上前抱住她，露出那话儿，莘莘用袖子遮着脸偷看了一眼说："公子全身都这么风雅，为什么这个东西这么难看？"邱生笑着说："样子虽然不雅，但用起来很风雅。"莘莘心中大动，不再抗拒，两人就这样亲密结合，如胶似漆。

事后莘莘含泪对邱生说："我起初以为你是个轻薄子，后来才知道你是个忠厚人。我生不逢时，死后还抱憾终身。如今能托身于君子，也算是奇遇了。眼看你就要遭遇大祸，我怎忍心坐视不理？本想明白告诉你，又怕因为新欢而得罪旧爱，徒然招人嫌疑。"邱生说："你想得太多了。我一个年轻的游子，漂泊无依，托天之福，遇到素娟姐，这比裴航泛舟鄂渚、阮肇入天台还要幸运。现在又与你相好，我正自庆多福呢。你说的遭祸之事突然而来，我实在不明白。"

莘莘听了这话很失望，良久才叹息道："我早就知道病在膏肓之人，药石难以医治。你与狐狸同床，与野葛共食，自以为称心如意，却不知道这是穿心的锥子，钻骨的锯子，就算有燕国的良医，用七支箭书写医方也无济于事。那素娟姐根本不是人，是一只老狐狸，被她迷惑而死的人数不胜数。她只是为了采取男子的精气，满足自己的欲望，哪里会真心实意地要和你白头偕老？人之常情都喜欢美色，但似乎不应该耗尽有限的精神，去填补无穷的欲望之壑。"

邱生听了这话，惊恐得浑身发抖，说不出话来。莘莘说："你好好想想，如果你执迷不悟，即使死也不后悔，那我说的话就是多余的了。但如果你还留恋人世，害怕死亡，就应该想办法早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，走上平安的道路。我可以帮你谋划，把祸转为福，让你起死回生，这也不是难事。"邱生大为恐惧，跪下请求计策，说："听了你的话，就像从梦中醒来。如果得到你的帮助，我一定铭记于心！"莘莘拉他坐下，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给他说："不要害怕，先把这个贴在门上，让那老妖来了进不了门，然后再从容计议也不迟。"

邱生贴好符回来，流着泪求救。莘莘为他出主意说："素娟虽然淫邪毒辣，但她有通灵的本领，能够变化无常。如果躲避得不够周密，她最终还是能找到你。现在要想万无一失，非求黄道士的符箓不可。黄道士掌握太乙秘笈，持有五雷正法，住在五岳观，你去求他，一定能得到符箓。这事不能耽搁，如果三天内得不到符，就大事不好了。她每次出门不回来，是因为还在迷惑别人。这时候她一定在幻化园林别墅，和人寻欢作乐。如果你早上死了，晚上就会有别人住进来。因为这里是狐狸的巢穴，就算出去千里，过几年，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。她出去已经两天了，再过三五天就会回来，你要逃走，正是时候。"

邱生又悲又喜，再三拜谢说："你救了我，我该怎么报答你！"

莘莘也流着泪说："宁愿生离，不要死别。去吧，一定要小心，别忘了我！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！"邱生说："连累你该怎么办？"莘莘说："我听说贤者遇到危急时会让路给夷狄，何况我也有本事，自己能对付那老妖，你不用担心！"于是再三催促他离开，邱生不得已，握着手告别，哭得失声，莘莘赶紧制止他。

送到门口，莘莘突然惊讶地说："差点忘了一件关系你切身的事。"就又拉他回房间，急忙解开衣服，从一个紫罗囊中取出一枚白玉小印，大约一寸见方，上面雕着螭龙纹，印文是"异地同符"。她把印送给邱生说："这东西虽小，你一定要珍惜，它能给你带来福分。如果以后遇到有人要买，问你这印从何处得来，你就说'是在广渠门外城墙边拾到的'就行了。我如此厚赠于你，虽然也是报答一夜云雨之情，但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你，希望你能帮忙。"邱生说："我的性命都是你救的，还有什么事不能尽心尽力去做的？"

莘莘再拜道谢，然后哭着说："你别吃惊，我也不是人，是个鬼魂。我生前是河南人，因为闹饥荒流落到京城，跟着母亲在崇文门内王家当佣人。王家是个大户，生意遍布天下，就靠这枚玉印作为信物。这玉印是闽中江皜臣刻的，别人借不到。凡是盖有王家玉印的，不管是江南楚地，还是川西广东，就算是一张纸一个字，也能当场兑现千万两银子。有一天玉印不见了，十多年来生意都无法进行，王老爷十分懊恼。他怀疑是我母女俩偷的，把我母亲打死，我也上吊自尽了。我们被草草埋在这里，左边是狐狸洞，右边是獾子窝，含恨九泉，愁苦千年。如果你能买一块高地，让我们改葬，我这报恩的心愿就了却了。"

邱生说："要是让我挑起泰山，越过北海，我当然做不到。像这样的小事，我一定帮你做到。"说完分手，莘莘指着墓前的枯槐树说："记住这个位置，不要忘了。"邱生仔细看了很久，不忍道别，莘莘转身入洞，他这才嚎啕大哭着离去。

当时星光照野，斜月入林。邱生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多里，远远望见楼阁，向人打听，才找到五岳观。果然见到黄道士，他童颜玉色，须眉如金，相貌非常特别。邱生叩头求符。黄道士仔细看了看他笑道："妖气沾染得还不深，有什么可怕的？你这么早就警觉，真是个机警的人啊！"写了三道符给他说："你终身带着它就可以了。"邱生接过符离开。

直接回到住的寺庙，寺僧见了他很惊讶地说："先生这些日子去哪里了？让老僧一直担心到现在！"邱生用假话搪塞过去，又问小仆人到哪里去了，僧人说："回南方一个多月了。"又问行李还在吗？答道："带走了。"邱生茫然若失，不知如何是好。僧人说："先生在京城没有当官的亲戚吗？何不去投靠他们？"邱生说："有个当官的亲戚原来在六部当郎中，去年已经被贬到外地了。现在就没有了。"僧人说："朋友也可以商量啊。"邱生说："就算朋友可怜照顾我，我有什么脸面见他们？况且知己朋友，世上有几人？万一见面时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，这情何以堪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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僧人说："先生本是才貌双全，带着策论去拜访当世贤达，或者投递名帖求见当权要人，一定能得到机会上表献策给皇上，还愁什么衣食问题呢？"邱生流着泪说："像我这样落魄，谁还肯帮我周旋！如果自己求官不成，就会身败名裂，宁愿冻死饿死，也不愿意摇尾乞怜！"僧人感叹道："过去的事我没赶上，将来的事我不知道，但在老僧眼中见过的读书人，就属先生最好。虽然孤身无依，却不屑于攀附权贵；虽然可以糊口度日，却深以乞讨为耻。我爱他的品格，重他的气节。先生心怀大志，不会长期贫贱。请让我设一张床，委屈先生在长安卖文为生，等待时机，这不是很好吗？"邱生很感激，就在寺里住下来，靠为人代笔谋生。

有一天，寺僧买了五色绢笺，请邱生写字，说是为施主写寿颂。写完后因为没有图章，就用那枚玉印盖上，僧人又买了桃子和素食汤饼，换了新衣服，乘着骡车进城去了。邱生目送他离开，笑着说："玉印今天可就露面了。那些守财奴未必能辨认出来，就算用它当押角的图章，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，只怕懂行的人看了要笑掉大牙。"傍晚时分，僧人回来了，脸色特别高兴，一进门就问："先生的书法自不必说了，但所用的图章是从哪里来的？"邱生说："是偶然得到的，是我们那里江皜臣刻的。"僧人说："这可真是件奇事。城里的王老爷是我们寺庙的施主。他见了图章，把玩了很久，看他的意思，似乎又惊又喜，一再盘问老僧，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。王老爷让我转告，明天一定要请先生进城，还要带上玉印。这位老人一向朴实，不说废话，他既然这么说，一定是这个意思。请先生不要拘束，明早和老僧一起去，自有车马，不会让你辛苦的。"邱生暗自惊异莘莘女的话竟然应验了，就答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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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一早同去拜见王老爷，王老爷接待得很有礼貌。酒过两巡，就要看玉印。邱生从怀里取出来，王老爷一见大吃一惊，仔细辨认颜色，问道："兄台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？请不要隐瞒。"邱生说："这本不是我的东西，那天晚上我沿着城边散步，将到广渠门时，在石头上小坐歇息，看见城墙缺口处有玉色发亮，就拾到了这枚印。没想到能得到您的赏识，更该珍惜了。"王老爷说："我不说你也不知道，这印其实是我的老物件，丢失十多年了。如今听说是在城边得到的，才回想起来，当年从郊外回来，因为怕它掉下来受损，暂时放在墙缝里，竟然忘记了，你说的确实不假。虽然这东西不大，但是祖上传下来的，怎能在我手里丢失。如果你忠厚，肯还给我，我愿意用千金酬谢。"邱生说："物归原主，这是应该的，哪敢要报酬？"王老爷大喜道："我说出的话，千匹马也追不回来，你别推辞。"急忙把印收进去，一会儿拿出来，送给邱生一千两银子，又谢了僧人五十两，尽欢而散。

邱生回到寺里，也谢了僧人一百两银子，这才把实情告诉他，并商量为莘莘母女改葬的事。僧人说："先生不肯负鬼的恩情，老僧怎敢绝人的情义？这是两回事，请早日办理。"邱生就拿出钱来，准备好两具棺材，召集工人，和僧人一起到枯槐树下，果然挖出两具骸骨。邱生大哭，用香汤洗净，用锦衣包裹，放入棺材。僧人捐出柏林中一块净地，面积两丈见方，安葬了她们，祭奠完毕才回去。

当天夜里，邱生梦见莘莘母女来道谢，还告诉他说那狐妖对她恨之入骨，发誓要害他，请他把得到的三道符在墓前烧掉两道，就可以平安无事。母女俩说永别了，从此告辞。说完，哭得很伤心就走了。邱生悲伤地醒来，窗外月正中天，隐约还能听见墙外有哭声。他辗转难眠。第二天告诉僧人，僧人说："莘莘女有灵，她的话怎能不信？"就取出符来到墓前祝告焚烧，纸灰飞起，绕着坟墓转了三圈，也不是因为风吹，直冲树梢，知道是有神灵显现。

邱生在国子监读书，第二年考中进士，多次做要职，不到四十岁就因病告老还乡。他终身不娶，收养一个侄子当义子，教导两个弟弟成才，让小妾管理生活起居，让老妈子负责米盐柴油。每天传授经验谋略，安享晚年。

故事出自《夜谭随录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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